你一手抓着包子,另一只手捡起随便置放在桌角的报纸。
你跳过头条新闻,世界时事,娱乐八卦,直奔杂文专栏。
你看到一个小标题,然后你说:妈,报纸上又征文了。
你问你自己,这条消息对你有多重要?
老实说,你根本不知道。
你手中的包子被你咬了第一口。
你迅速的铺开你心中层层叠起的问号,想理出一个起承展转。
表面上虽然装得不在乎,你其实是巴不得肚子里的墨水味能够香飘十里的。
你没有导师,没有同学,也没有仰慕者。
你只有书,在你眼睛到后脑勺之间被排列成四角迷宫,记忆里的书,图书馆里的书,别人的书,你自己还没成形的书。
你的写作过程有着半地下的性质。
你的父母近亲好友没一个知道你独自一人在电脑键盘上敲打的成果是什么。
你想把你短暂的生命体验吐出来,纺成字,织成黑压压的豆腐块。
你活在你自己的茧里,那里光线很暗,访客很少。
你在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桑叶上游走,你大口大口地消化着一些句子,分解之后用来做你自己的词网。
你最喜欢的消遣往往让你不能理解,那些逻辑性的,学术性的,让你在小窝里迷乱眩晕的高难度动作。
你本就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怎么可能把那些复杂的过程精确完美地展现出来?
偶尔会来一些声音洪亮的评论家们,站在你的窗台边,侧头看看,摸摸鼻梁,双肩一耸,说你这劣质的模仿不能拿出来献丑,你也没有办法发牢骚,因为这是你先把自己暴露的。
你也只有摸摸鼻梁,然后把你失败的试验品收到衣橱的角落里去,让它们收集灰尘,在有太阳的下午拿到外面晒晒,以防发霉。
你是很普通的,可是你有向外界声张的欲望:在你这小小的心里,有麒麟凤凰,有过去现在,有世事沉浮也有很茂密的高粱。
你现在吃完了包子,洗了手,如古代高手在决战之前净斋焚香,沉坐在一些凌乱的字符之中,做好了一鸣惊人的姿态。
你象征性地把你的所有思维积蓄当成一袋米。
你拿出报纸媒体评委他人的心态这么一个筛子,细细地挑选可以煮成饭的米粒。
你忍痛地把杂质都舍弃,把剩下的米按形态分成两三堆。
一是散文,天南地北一通胡扯只要不忘幽默一般不难入围。
二是小说,主旋律别跑调,思想性要强,情节不能太曲折但不可以不曲折。
三是诗歌,要么把散文里的词次序全部打乱,要么把小说的人物全部改成无生命物品,重新分行起段。
你写了这么三个开头:
1
今天你拔草了吗?
当我头一次得知拔草这个秘密营生的存在的时候,
我正在去草莓地的路上,那是在一辆黄黑相间狗头造型的退役校车上。
2
书虫卓娅的幸福生活。
卓娅的父母经常为了争论谁是她的阅读启蒙老师这一问题吵得面红耳赤。
只不过早些年的时候,这可是个光荣的职位,
到了这些日子,他们却是在互相推卸责任了。
3
拔草真幸福
我幻想着去存在主义的荒地拔草,
他们,最初的拓荒者们,忙活着别的营生,
在安逸的草莓地中,把秘密推卸了。
只剩我,一个人,和那光荣的退役校车。
你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一闪一闪的光标前进,
你猜测着人们的反应。。。
也许这次可以了吧?
五分钟后,你失神地一格格删除那些从你的指尖下冒出来的字,
你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我。
你有些愤怒地发泄似的打出下一行字:
我,写:现在进行式。
一直到这一行:
你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我。
在你选择“另存为”的时候,
你的母亲探过头来,看看你制造了半天噼里啪啦的声响到底是在干嘛。
她很平静得说,你写的东西让人看着不亲切,和年龄也不符合。
你想让大家接受你的作品你就得平易近人。
你这种写法其实是在赶时髦,是禁不住时光的考验的。
你带着哭腔地说:
我如果就图一个在报纸上发表的话,我早就不写了。
写作固然是要完成它最初的使命,传达信息。
可是在说清楚东西的同时我要追求一种形式,一种格调。
像美术有印象派野兽派写实派,
我这就算是实验派好了。
我不想沦落为世界上诸多会写字的人中的一个,
在我还没有深奥的思想的时候,
你就让我把我的思想用貌似深奥的方法写出来吧。
我脚下生风地奔向邮箱。
我放弃了你,我选择了我。
请自行把前文的你替换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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